一瞬间里她只觉的心酸口苦。
她想自己真的不是个好妹妹,让倔强的穆子衿对穆沧平妥协了,又让骄傲的穆子焱为了她去低声下气。
“常家堡早年间丢了一幅图,”常纪海徐徐说道:“是常家堡的山水舆图十八块当中的一块。说起来快上百年的事了,没想到还能现世。三公子提出用这幅图交换你和千佛的婚事,如若不能,就换你一个活命的机会。”
穆典可垂下眼睑,就着那颗染血的松子继续剥。
她心里难过的时候,就不大愿意说话,也不想别人看她的眼睛。
穆子焱有生以来,应是从未如此低姿态地行事过罢——堂堂穆家的三公子,竟然要用交换的方式求着别人娶他的妹妹。
她才明悟了为何那晚穆子焱会突然问她,问常千佛是不是她想要的。他还说,只要她想嫁,就一定让她嫁成。
还记得当时他埋汰常千佛又软又面,一脸嫌弃的样子,应是想到日后要为了她的心头好去弯腰低头,心里憋屈得很吧?
福伯托着一个带锁的盒子走出来。
常纪海又发话了,“你把它拿回去。”
一记闷棍敲上来,穆典可心里头像堵了一团棉花。
不是不难过,但也不能失态。
原本就是预想过的许多种情形当中的那一种。
穆典可从福伯手里接过那只由铁桦木打造的沉甸甸的盒子,转头看常纪海,判断自己是应该留下,还是应起身告辞。
福伯这时候说话了,“四小姐没怎么喝茶,是嫌苦口吧?院里没有女孩子爱吃的甜浆酥酪这些,白水如何?”
穆典可将木盒搁在手边,微欠身,“有劳福伯了。”
常纪海不再说话,打火点了烟叶,吞云吐雾地抽起旱烟。穆典可坐他对面剥松子。
“常老太爷是从什么时候决定不杀我的?”穆典可先打破了沉默。
“他二叔去了滁州以后。”常纪海悠长地吐出一口烟圈,缓缓说道,“他护不住你,则你还不够重要;他护住了你,我就杀不得你了。”
自己一手养大养的孙子,他比谁都了解。
就算不是逼得常千佛与自己反目,也会给她他留下一个一生抚不平的创伤——得是用了多大的心,才会想出跟一个随时在刀尖上搏命的女子同下子母蛊?为了保她,就敢拿命去搏。
他这性子,随他父亲。
穆四跟伊霜,倒很不一样。
福伯新拿了一个陶碗出来,给穆典可倒上白水。
穆典可道了谢,端起碗慢慢喝水,心里在想:既然不想杀她,还把图还回来,大概是真的十分不愿常千佛娶她了。
“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,”她的嗓子有些涩,便是说得艰难,也哽着喉一字一句说下去了,“但为了千佛,我愿意去变好。变成您希望和满意的样子。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或过往的经历这些无法的事情,老太爷既然请了我来,还请直言相告。”
常纪海隔烟雾看着这个骄傲却低头的女子,片刻后只是摇了摇头,“我并不需要你做出什么改变。”
穆典可闭了闭眼。
她很快又平静下来,“我不会放弃千佛。”
常纪海点点头,“我知道,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。”
穆典可在缠绕撕扯的团团的白烟里沉默着,终究不愿再忍受这样的难堪。她站起来,对着常纪海深深作了一礼——是对他作为常千佛的爷爷这个身份行的礼。
“叨扰多时,请老太爷多担待。晚辈告辞了。”
又转身对福伯行礼,拿起那个由穆子焱亲手送来常家堡的铁桦木盒子,如抱着一块千钧沉铁,背影孤且直,从合生堂的大门走出去。